那天,黄化民来到这仅仨劳动者的建筑工地,他倒背手,仰头挺胸,有重要领导人视察小地方的架式。
两个肩枪武装民兵紧随其后,马弁般,似特意带在身后显显威风。
韩会计也指手画脚看这说那,二主子样。
还有常姓民工头,矮胖,扁头平脸细目阔嘴横腮;围绕黄化民仰头弓背、低头哈腰样子奉承,像个抗战时期敌占区里的伪保长。
黄化民照例进到革命红庙里,恭恭敬敬上香,再趴伏磕头。
其他人亦随后照样。
送走黄韩那一伙人,常某返回来;挺起胸,仰椭圆脸说话:黑斑牙、烟臭口。
常某也是陕北人,但地方口音并不浓重,操一口走南闯北农民说的那种夹生普通话,不朴实,是村镇土声乡音与城市油腔滑调的混合。
语言也能透露人的某些经历。
常某说:“大改二改;还有你,那个兰州人,都过来……黄指导员,有重要的指示:工地上的三个人,要成立劳动小组,大改是组长,二改是副组长。你们要展开劳动竞赛,看谁打的土坯更多,谁当日个土坯打的最多,谁就是英雄;谁当日个打的土坯最少,谁就是狗熊。二改,你每天都要做好工作的、生产的记录。”
大改不肯应承,他嗫嚅说话:非胆怯,是不知怎样表达意思;他说自己是个民工,只管打多少土坯拿多少钱,不想跟别人在啥事情上争比,反正是给自己挣钱,干活也不会偷懒耍滑。
二改板脸说:很高兴这样做,坚决完成上级领导交给的光荣任务;他还胸前卷抱双手臂,睨视李援朝。
“喂—,你等等,我有话问你……”李援朝叫住常某:“你、叫什么名字?”
“你、你管哦,姓什名什?”常某看出李援朝并非友善的表情,警惕地应答周旋。
“噢,您尊姓大名?”李援朝面孔挂上些假笑。
“哦、哦……他们管哦叫大常…”
“嘿嘿,大肠?哎,猪肚子里的大肠,你算老几?”李援朝迅速敛尽笑容,板脸问道。
常某稍愣怔,说:“你、说啥?是黄指导员、韩会计安排下来的,哦是个传达人。啥、算是老几?”
“我告诉你:你不是魁老大,不信你回去问你爸,你爸也是大头朝下!”李援朝说,发挥小时候的粗俗。
“嘿嘿,咋咋—?你想咋嘛?哦不是啥子老大,也能管得住你,你怂、要强迫劳动呢…”
“你不是太阳寺分场的职工,也不是林二师的什么人,你只是个民工头儿,你凭什么、管我?”李援朝说,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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