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是沉闷的，至少比往常还要无聊烦闷，以前至少还有个戴耳机的特殊少年会在旁边充当她最好的视觉感受，而现在旁边空空如也。流荡的冷空气就像这空处一样，在她的鼻尖散漫凛凉的刺骨味道。
可心里又觉着他没来挺好，让她不用那么快面对着他。她知道自己对冷冽的事实一向是采取不成熟睿智的直径匆匆走过，可那是因为这些事实在她心间有了无可比拟的繁重意味，这沉重的霜雪让她无力用火焰去把它融化成无足轻重的水滴。
太难了。
明明以往都不愿相信世间处处有人情，可到最后她还是选择性地敞开心间，接纳这些路过她碧玉年华的驻留人。而现在赵城这个特别的驻留人，被她亲手地剿灭，而代价是如今怅然的感受。
她是不舍得他的。她一直认为缘分是个无法说清的玄妙东西，可凡是遇见了就是最特别的那一位，就像赵城和程落晟。可两者还是有截然不同之处。她爱的是程落晟，喜的却是赵城特殊的不俗性子和安定的怀抱。
随着物理课的漫漫流逝，林衾玦一直感受一道炙热的目光不停地追随着她，来自于前方。她蓦然抬头，便看见程落晟一双莫名清亮的眸子正盯住她，像要烧个坑似的，里头有些她害怕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曾经就是这样布满种种云霭的眸子，让她趄着身子不幸跌入了奢想的领域里，造成她最终面对破碎结局的失意。
她更无法忘怀当年一直等待他的那一日，坐在润湿的草地中满怀期待的等，等到暮霭四溢，却只等来苏嫣希的一番残忍话语。就在那一瞬，她深深感觉到爱一个人的代价太过沉重、太过繁杂不堪，因为有那么个当际，她甚至想就这么从湖畔往冰冷的湖水跳下去，就这样与世界隔绝。
这种刺骨锥心的疼痛一旦蔓延，她有些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眸子。但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昨日说，在今天会在老地方给她一个完善的回复。她会去的，只是她终究还是把心中的希望之苗狠狠地摧残，既然没希望，就不要再给自己加注多余的失望。
当历史课结束，便是放学的时候。
林衾玦匆匆地收拾自己的书包，然而却发现那四张乐谱还安然无恙地躺落在她的桌子上，看起来伶仃孤孓。她撇开眸子，有些不敢直视的意味，看见这乐谱，就会让她强烈地想起昨日她对赵城犯了多么该死的错误。
而她甚至连抱歉的话语都不能说，因为她没那个资格。她甚至连弥补他的机会都没有，也因为她没那个资格。
在赵城面前，她早已失去那所谓的尊严可言，还有那高尚的资格，似乎一旦出现在他的范畴，她便是个下贱的破烂人偶，那些她以往一直在意的尊严和骄傲都剿灭成永不得他一许回眸的污秽余烬。
当班上只剩下寥寥同学还在收拾书包，她便发现程落晟早已离开这个课室。由不得她多想，她便把她和赵城辛苦了整整三天的乐谱慌忙地塞在自己的书包，往校园大门的出口处奔驰去。
老地方，何谓老地方？就是程落晟唯一告诉她一人的秘密基地，也是他们当年在看见彼此心情不佳时，有默契地会把对方拉到这里陶冶失意的心绪。
然而才刚踏入这里，灼热的阳光早已不再，只剩下沉重无比的密云遍布周遭的天际，似乎在预示一场震裂人心的浪涛大雨会倾盆而下。
而她的心从初始便一直悬在半空，再无任何安定的感觉。似乎有一种她不明白的黑暗东西，正悄然地在黑魆魆的罅隙中盘根衍生，交错的阴森从中隐秘地扎寨，蔓延出最冷寂危殆的森然感，把孓然伶仃的她狠厉地射成无数深切的窟窿。
鲜血蜿蜒而下，心脏处剜出了大大的口子，再无跳动的频率。
这究竟代表什么。
而眼前恰恰有个画面诠释了所有的答案，一个又重复把她割得体无完肤的画面如飞扫而至的锋刃把她眼珠给割疼了。
沉重繁杂的雨终是顺势而下，似乎要把这一切都从她面前彻底地抹消，但事实早已冷冽地映入她的眼帘，那种痛得恨不得挖出眼珠的抓狂感不是她能够忽视的依据。
那个少年，那个给予她无数震撼和芳心蠢动的少年，那个彻底破碎她年华的少年，给了她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拥抱着他心中从始至终一直眷念的女孩，旁若无人地做着属于他与她最亲密的动作。而她就在这冷得荒凉的雨珠中，明晰地瞧见这令她心揪得出血的画面。
就像两年前的等待一样。可那，都比不上如今的实质画面还要震裂人心，还要疼痛疯狂。
炙热的、她一直看不起的东西涌涌不绝地涌上她的眼眶，恍惚的绝望感让她站立不起来，有些狼狈地跪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旁边侧地和周遭地面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那窜入心尖的森冷疼痛。似有万丛翩然蝴蝶就在她绝望刺骨的眼眸中，丛生靡丽地绽放出色彩斑斓的颜料，最终却一一地摔跌了下来，成了令人讽刺之极的蛹。恢复了最初、最丑陋的形态。
哦，原来她曾美丽过，但最终还是变回了丑陋又恶心不堪的蛹。
她把面前这看得好不真切地少年深刻地镌刻在心里，一寸又一寸地刮着属于他轮廓的痕迹，她不会恨他，但同样的，她再也不会忘却这个打碎她所有姿态的少年，那如秋光粼粼的剔透少年。
当她狼狈地离开此地，不远处，拥抱女孩的少年抬起头，有些迷惘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有些迷惘于心中的揪疼。第一次，这种揪疼之感，不是对于怀抱中的女孩。
他这次是有等她的，本来也想告诉她自己真正的感觉，想说自己好像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他想说既然他一直以来等待已久的女孩对他没有任何半点的意思，那就让他等着她好了。那就让他尝试越过她一直都想越过的雷池。
可安栀兮不知怎么的会突然出现在他视野之处，拥抱住他告诉了他好多好多。尤其是她带着震撼人心的话语，悉数抛去他的面容，让他脑子怔愣，飘茫无落处的心好像找到了寻根的落脚点，安然深刻的感觉就像山涧的清流席卷他的身子和所有。
他回抱了她。这一刻他只知道自己终于等来了这个女孩，多年来的眷念和习惯让他抛掉了犹豫，做出了一个他认为是正确的抉择。
让他和林衾玦，只剩咫尺天涯的漫漫距离。
安栀兮刚才说：“我喜欢你，我现在才发觉自己的心意，所以你不用等我了，到我等你接纳我的时候。”
她的眼睛依旧是澄澈的，但恍惚的视野中有一团伪装的污秽正悄然无息地栖息在她瞳孔边缘，似乎是等待它发芽的一刻，等待那黑根终是包裹她整个澄然世界的那刻。